New Progress of Exodus Cry, May 27th, 2025
美国 | 色情网站年龄认证
今天和朋友聊天，聊到性教育、网络色情、年龄限制。我上网查了查，美国出台色情网站严格年龄认证法案的州已经超过一半了，如下图所示：
最早加入的是路易斯安那州，2023年1月1日。最新加入的是亚利桑那州，2025年5月14日。
法案要求色情网站的浏览者上传年龄证明，比如，佐治亚州可以通过上传驾驶证完成年龄认证。
对于通过法案的州，有的色情网站会配合，有的色情网站则会予以封禁。Pornhub是后者的代表。他们的理由是——这点应该用基于设备的年龄认证，而不是基于网站的年龄认证。换句话说，他们不想做任何改变。于是乎就把通过年龄认证的州都给封了。
但是按照现在的趋势，快则2026，慢则2027，美国所有州都会通过类似法案。到时候，Pornhub该何去何从？难道要封禁整个美国吗？所以我猜他们肯定会松口的。
下文讲简述网络色情的历史，随后引出此次斗争的起源。
升起
网络色情其实非常年轻。
举一个例子，足球明星伊布拉希莫维奇出生于1981年，他在自传中写，他还是青少年时，有一个朋友，有段时间很沉迷色情DVD。有一次他告诉伊布等人他搞来了一些好东西，于是大家选择翘掉训练去看色情DVD。这说明90年代的色情制品仍然以DVD为主（虽然万维网于1991年就向公众开放了）。儿童想要接触色情DVD，比网络色情难很多。因此我觉得这段时期还好。
看统计数据的话，网络色情开始流行是在90年代末和00年代初，因为这时期更多人有了接触互联网的手段。最出圈的Pornhub于2007年成立。2012年，有人估计12%的网页是色情网站。
在如此流行的背后，色情网站有一些问题迟迟没有解决：
- 未成年人的观看：儿童和青少年当然可以随意观看色情网站，只要点击”I am over 18”就可以了。
- 涉及未成年人的色情制品：部分儿童色情视频仍可以在主流色情网站上传播。
- 涉及性犯罪的色情制品：部分包括强奸、性贩卖、复仇色情在内的视频仍可以在主流色情网站上传播。
2020年是色情网站巅峰之年。受新冠疫情影响，色情网站访问量激增。2020年3月，Pornhub在博客上自豪地公开了这一点。2020年3月24日，Pornhub宣布会员服务将会向全球用户免费开放一个月，目的是帮助大家更好地执行居家隔离政策。好吧，论迹不论心，也许这一政策确实对新冠有效。但是，Pornhub迟迟没有解决上述三个问题。
盛极而衰，就在此年。
坠落
2020年12月4日，两度普利策奖得主 Nicholas Kristof 在纽约时报撰文《Pornhub与儿童色情》(The Children of Pornhub。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对我影响最大的纽约时报文章。这篇文章数据详实、论据充分、威胁强烈、解决手段刚猛利落，因此我决定分享它的一些内容。在文中，他指出：
Pornhub以其扮活泼鬼脸的调皮态度而自豪，这家网站会在时报广场购买广告牌，会提供扫雪机清理波士顿的街道。它向争取种族平等的机构捐款，并提供免费的色情内容帮助人们熬过新冠疫情期间的封锁。
这个所谓的“身心健全Pornhub”每月能吸引35亿次访问，超过了Netflix、雅虎或亚马逊。每天近30亿的广告曝光量让Pornhub赚得盆满钵满。一项排名将Pornhub列为世界上访问量第十高的网站。
然而，这家公司也有另一面：它的网站上充斥着强奸视频。它将强奸、儿童色情、复仇式色情、偷拍女性洗澡、种族主义和厌女内容、以及妇女被困在塑料袋里窒息的片段当作盈利手段。每次搜索“girls under 18”（女孩不满18）或者“14yo”（14岁）都能得到超过10万条视频结果。大多数内容并非性侵儿童，但仍然有太多的确是。
- 佛罗里达州一名15岁女孩失踪后，她的母亲在Pornhub上的58个色情视频中找到了她。
- 一名14岁的加州女孩遭受性侵的视频被发到了Pornhub上，将此事报告当局的并非这家公司，而是女孩的一位看到这些视频的同学。两案中的罪犯都因侵犯行为被逮捕，但Pornhub逃脱了传播视频并从中获利的责任。
- 今年秋天，Pornhub从一段裸体女子在中国被一群男人折磨的视频中获利。它也从有着诸如“青少年尖叫”、“青少年堕落”、“极度窒息”标题的视频片段中获利。观看一段窒息视频，它就可能推荐你再去搜索“她无法呼吸”。
尽管如今无法在Pornhub上用英文搜索“underage”（未成年）或“rape”（强奸），但该公司仍然没有努力删除此类视频。一位名为“13yoboyteen”（13岁男孩少年）的用户可以发布视频。搜索“r*pe”可以出现1901个视频。搜索“Girl with braces”（戴牙套女孩）可以出现1913个视频，并且联想功能还会出现“exxxtra small teens”（超小青少年）。搜索“13yo”（13岁）会出现15.5万个视频。要说明一点，这些视频大多数并非13岁青少年，但视频通过这种语言来宣传，似乎反映出他们在试图吸引恋童癖。
Kristof 也喷了其他色情网站和谷歌、推特、脸书等：
远不止一家公司面临这个问题。Pornhub的竞争对手XVideos可以说更肆无忌惮，当然可能也会吸引更多访问量。对虐待儿童的描绘也出现在了Twitter、Reddit和Facebook等主流网站上。谷歌则支持了那些靠猥亵儿童大发其财的公司的商业模式。
在谷歌搜索“young porn”（青少年色情）会得到9.2亿条视频结果。最热门的结果包括XVideo上一个“年纪非常小的青少年”赤裸参与性行为的视频，以及Pornhub上一个标题不宜刊印的视频。
他释放了强烈的威胁：
加拿大总理贾斯汀·特鲁多(Justin Trudeau)自称是女权主义者，并对其政府为全球女性赋权的努力感到自豪。因此，这里有一个问题要问特鲁多和所有加拿大人：为什么加拿大会有一家向全世界传播强奸视频的公司？(Mindgeek名义上设在卢森堡，实际上是一家位于蒙特利尔的私营公司。)
叫我伪君子好了，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搜索引擎、银行或者信用卡公司要支持一个靠性侵儿童或者昏迷女性挣钱的公司。如果PayPal可以暂停跟Pornhub的合作，美国运通(American Express)、万事达(Mastercard)、维萨(Visa)也可以。
最后，他向色情网站给出了一些解决办法：
专栏作家应该给出答案，但我却拿不出好办法。如果Pornhub对视频严格管理的话，那么最不堪入目的内容可能跑去暗网或者那些管理不严的国家的网站。不过这样一来，至少它们就不会在一个主流网站上成为常态。
我看不到有任何周全的解决方案。以下三个步骤也会有所帮助：
1）只允许经过验证的用户发布视频
2）禁止下载
3）加强审核
我非常欣赏这篇文章。将来写作也会向他靠拢。
Pornhub声称此文指控不实。但是，在美国运通、万事达、维萨都宣布暂停和它的合作后，它删除了全部1,350万个视频中超过1050万个，并且采纳了 Kristof 的全部三个建议。其他色情网站也或多或少地效仿了Pornhub的做法。
这篇文章产生了极大影响力——涉及未成年人或性犯罪的视频从此不能在Pornhub等主流色情网站上流传了。Kristof 做过很多好事，但我认为这是他对全人类最大的贡献。论迹不论心，不论他的初衷为何，结果很好。同样，论迹不论心，Pornhub等主流色情网站之后确实配合了对未成年人或性犯罪的监督，但是要记住——这是斗争的结果。
同时，禁止未成年人浏览色情网站的法律也在美欧推进。在此之前，西方国家中，英国是这一法案的最积极推动者。但是，重重阻力之下，英国的法案三起三落。要是没有 Kristof 搞的事，此法案估计会一直拖下去，拖个没完没了。
2021年，美国导演 Benjamin Nolot 在 YouTube 发表了纪录片《成长于色情时代》 (Raised on Porn)。该纪录片找来了几位性工作者和性犯罪者，让他们讲述了年幼时受到的色情影响。纪录片中的一些观点可能未必科学，但是，人类的神经科学还远没有达到能解释清楚色情成瘾的程度。Nolot 之前还导演过和人口贩卖/性贩卖有关的纪录片 *Nefarious: Merchant of Souls*。值得一提的是，Nolot 是Exodus Cry的CEO，这是一个和基督教有关的组织。但是，论迹不论心，他干的基本都是好事。
该纪录片产生了极大影响。2022年6月13日，Nolot等人联合国家性剥削中心（National Center on Sexual Exploitation, NCOSE)在美国华盛顿特区国会山举行了一场研讨会。作为活动的一部分，Exodus Cry 向时任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递交了一份包含近10万个签名的请愿书，要求国会制定相关政策，保护儿童免受在线性剥削的侵害。这也是2023年1月路易斯安那州通过法案的原因。
至此，未成年人不能再轻易浏览色情网站，涉及未成年人或涉及犯罪的色情视频也不能在主流色情网站上传播。它们本应在2000年解决。但却晚了二十年。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交由后人评判。不知未来的历史学家会如何评价这段历史。
未来
2020年一定是色情网站的巅峰之年，再也回不去了。主流色情网站失去了涉及未成年人或性犯罪的视频，浏览量不及之前；在美欧都通过色情网站年龄认证之后，网络色情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影响力将会大大减小。2020年后，Stripchat和OnlyFans兴起，但影响力依然比不上2020年的Pornhub。
如果在2020年，Pornhub改名为MindGeek，并且主动做到上述三件事，且鼓励非色情内容上传，那么它就有可能真正拥有像Google, Meta那样的影响力。
在未来，色情业如果想产生更大的影响力，只能依靠科技的再次创新。VR眼镜的创新力度亦不够。估计需要像《底特律：化身为人》(Detroit: Become Human)中的机器人，才能产生超越Pornhub的影响力。
困惑
在以前，对我而言，网络色情是笑料、谈资、荒诞。
但现在，我却在思考非常现实的问题。
终有一天，我也会是为人父母。我要如何对我的孩子进行性教育？要如何对他/她讲述网络色情？要不要告诉他/她我小时候是如何成长的？这些都是需要思考的。
如果让现在的我回答——在他/她进入青春期之前我会管得很严，青春期开始会松一些；网络色情是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会实话实说。
在上述微观问题之外，我也在思考一些宏观问题——禁令通过后，色情行业从业者要何去何从？色情对于文化的影响是否应当被削减？网络色情和卖淫嫖娼到底有何异同？为什么昔日恩格斯暗讽卖淫和嫖娼是真正的共妻制？网络色情能成为讽刺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的利剑吗？
2022年8月19日， Benjamin Nolot 发布了新纪录片 《勉强合法》Barely Legal 。大意是——美国在21世纪初通过法律，允许色情产业使用18岁及以上的演员扮演未成年人，这件事不好，我们反对。他找来了几位色情演员、导演、制片人，询问他们对此事的看法。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态度。Nolot给出的解决方法是——将从业人员的最小年龄从18岁提高到21岁。我觉得这个提议被落实有些难。我想分享的是纪录片中的一些对话，直指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
(In the official trailer)
No matter what we say is good or bad, we are gonna do what the market wants.
(19:02)
If someone is gonna buy it, someone is gonna make, this is a completely capitalistic commercial enterprise
(26:22)
Does the porn industry care more about money than they do people?
Absolutely, without question.
（在官方预告片中）
“无论我们说它是好是坏，我们都会按照市场的需求去做。”
（19:02）
“只要有人愿意买，就会有人去制作，这就是资本主义。”
（26:22）
“色情产业关心金钱超过人？”
“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