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学界还是走业界？
《返朴》的“新年贺词”
新年伊始，《返朴》发文，怒喷中国学术界是科举制度，是对功名利禄、升官发财的疯狂追求。他喷的是拿到博士学位之后的漫漫长路。
但是，据我所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美国、欧洲、日本，以及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美国、欧洲、日本现在能以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是因为他们历史上侵略了别的国家，经济好而已。
Sabine Hossenfelder
我想起德国的 Sabine Hossenfelder。
她有德国理论物理的终生教职，但也得每隔几年申基金。
我看过她很多科普视频，我知道她是有水平的。
她喷德国学术界灌水成风。
她说自己拿着纳税人的钱做了很多毫无意义的工作，但为了基金又不得不做，良心惴惴不安。
她又说自己跑来 YouTube 做科普，观众学到了知识，她挣到了钱，光明正大，非常开心。
我和她在很多观点非常一致：
- 都痛恨灌水、造假
- 都不想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 都渴望帮助他人
我参加过约十次学术会议，看过约一百个实验室的网站，读过约一千篇论文。大部分演讲都是让人听了就想睡，大部分实验室都是让人进了就像走，大部分论文都是让人看了就想骂。灌水之风，由此可见。Sabine 比我老很多，她参加过的大约是我的10倍到100倍，所以我能理解她为何如此仇恨灌水。
背后的原因
科学家们对功名利禄的疯狂追求，始于二战。
矛盾激化、造假频出，则是从1990年开始的。
二战后，各国都意识到了科学技术的重要性，因此都加大投资。
有钱的地方就有斗争。自伽利略直至二战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返朴文章中写的是“从希腊到文艺复兴再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好年代”）。
学界和业界 | 个人观点
我认为——学界比业界更有道德，业界比学界制度更完善。
接下来采用问答写法。此写法更加易懂。
问：你为何认为学界比业界更有道德？
答：
- 男女平等：学界是同等条件女性优先，业界是同等条件男性优先。
- 做事不出格：学界的人做事比业界更温柔、更不出格。
- 知识公有化：学界比业界更推动知识公有化，认为知识属于全人类。而业界相比学界更侧重于专利、闭源。
- 人类的未来：在过去，学界比业界更关心人类未来（现在不好说，未来可能不是）。
- 长短期研究：在过去，学界侧重长期研究，业界侧重短期研究（现在不好说，未来可能不是）。
问：你为何认为业界比学界制度更完善？
答：
我认为，学界至少五个制度远远逊色于业界：
- 博士毕业标准：没有文章，博士不能毕业，这是很多悲剧的根源。而在业界，KPI不好的公司全都倒闭了，但学界没有这种筛选机制。
- 跳槽限制：正因为上一点，博士几乎不敢跳槽。博士的工作属于自己，公司员工的工作属于公司。
- 工会：研究生们连个工会都没有，那不是等着被剥削到死吗？
- 同行评审：企业界公司要宣布自己的新产品，不需要其他三个公司同意，而是把评价的权力交给人民。
- 晋升标准：没有文章，教授不能晋升、不能拿到政府资助，这也是很多悲剧的根源。同上，在业界，KPI不好的公司全都倒闭了
问：如果都成立，那你认为为什么会如此呢？
答：
- 为什么业界比学界制度更完善？——学术界制度是二战后（1950）才逐渐建立起来的，企业界制度从拿破仑时代（1800）就逐渐摸索。因此，后者比前者制度更健全很合理。
- 为什么学界比业界更有道德？——我认为，学界比业界更有道德，不是因为这些所谓的“科学家”本来就更有道德，而是因为法律缺位的地方需要道德填补，否则这个体系运转不下去。
问：那咋办呢？如果我想走学界，我应该怎么办？
答：如果你想走学界，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一个对科学感兴趣、对下属也关心的老师。在一个靠道德而不靠制度的体系里，你只能这样做。
问：做科学一定要在大学里才能做吗？
答：在企业当然也能做。
对未来的预测 | 个人观点
问：你认为那五个制度会被改革吗？
答：
工会、同行评审容易改革，二十年之内应该可以完成。2022年，加州大学工会组织的罢工让加州研究生工资涨了一点点。2023年，密歇根大学工会组织的罢工让密歇根大学研究生工资涨了不少。至于同行评审，我之前吹过的 LeCun, Bengio, Eisen干的就是它。
博士毕业要求、跳槽限制、晋升标准，不容易改革。我认为未来二十年看不到希望。
问：那你认为学术界啥时候才能回到二战前的状态？
答：我认为需要等到下一次社会重大变革。
问：你认为终身教职制度还能保持多久？
答：短则三五年，长则二十年。
二十年之内，终身教职制度一定会被取消。
有一次，一个朋友问我一句话：“你是95年的国企员工，你能想到98年东北的那些事吗？”
未来，学术界只会越来越僧多粥少。哪怕没有任何政治动乱，终身教职制度也是注定维持不下去的。
咱们不是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永远。
一点好话
但是，我也要说点好话。
从伽利略到二战科学家们能过清闲日子，是因为科学家们要么自己就是贵族，要么被贵族资助。
那个时代的识字率很低，科学普及率就更低了。
绝大多数农民和工人，没有诗歌，没有尊严，没有数学，没有自然科学，也没有爱情。那时识字率只有10%。“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田园诗意生活只属于少数人。90%的人也不知道为何太阳东升西落，为何光有五颜六色。
我们所处的时代，学界是存在很多剥削、不平等，但这大部分是因为——目前学术圈的人数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多。换句话说，我们让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多的人学会了读书、写字、数学、物理。
人类还是挺伟大的。
一个建议与一个请求
你们在专业能力上绝对没有问题，更可能因为对政治、经济、历史的不了解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估计，你们中80%以上的人以后要么走学界，要么走业界，要么两个都走。
我已经把学界和业界的优缺点告诉了你们，选择在你。
最后，有一个建议，一个请求。
建议：你们无论在业界还是学界，一定要争取自己的权利。
权利一定要自己去争取，而不能等待别人给予。
请求：请你们多帮助他人，特别是晚辈。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就是社会主义。
参考
这篇文章是建立以前很多篇文章基础上的，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