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58的讲话_王志珍
面对面
胰岛素
王志珍老师出生于1942年，我以前写过一篇和她有关的文章。
2023年9月20日，星期三，王志珍老师参加了科大65周年校庆大会。
9月21日，学校组织了一个面对面谈话的机会，王志珍老师和几十位学生（包括我在内）在科大的1958咖啡厅开怀畅谈。
这种谈话，有一些官僚气息，但王老师的几句话瞬间增加了科学氛围，我相信在场的认真听了的学生都不会空手而归。
王老师参加了人工合成胰岛素的后续工作。她说，这个工作全称应叫“人工从头全合成有100%活性的结晶牛胰岛素”。重点有从头、全、100%活性、结晶、牛这几个词。
- 从头：指的是先用小分子合成氨基酸，再用氨基酸合成蛋白质。王说，当时中国只能合成20种标准氨基酸中的3种，合成其他的还费了一番劲。
- 全：指的是最后要把A、B链合起来。这步之所以能成功，是有很大运气成分的——牛胰岛素在溶液中自动折叠成了正确的三维结构，因此二硫键自动就连到了正确的位置。
- 100%活性、结晶：如果手艺不好，合成出来的蛋白质活性会很低，且不能结晶
- 牛：Sanger解析的是牛胰岛素。
王老师指出了关键的一点——当时世界上，只有一个蛋白质的氨基酸序列是已知的，那就是Sanger解出的牛胰岛素。因此他们别无选择。
我曾在Crick的自传里读到过Crick, Brenner和Sanger合作的故事，对Sanger很有好感。
值得一体的是，王老师参加的后续工作中，应该（我不能100%确定）包括用X射线衍射测定牛胰岛素的三维结构。中国解出的结构的精细程度超过了Dorothy Hodgkin的。虚怀若谷的Dorothy Hodgkin公正、客观地评价了中国科学家的贡献。
其它
等到提问环节，我问了两个问题
- 为什么自然界的蛋白质可以非常迅速地($ms$ 甚至 $\mu s$)折叠到正确的构象？
- 您年纪大了之后如何搞科研？
第一个问题这里就不谈了。第二个问题，王老师说，她现在还会参加组会，但思维活跃程度、看文章速度已经远远比不上年轻时候了，她已经后撤，让年轻人扛大旗。
王老师还谈了谈文革那些历史，客观地对比了那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优缺点，这里我只说一件事。
王老师说，文革开始后，北京生物物理所里除了人工合成胰岛素外的工作都停了，也包括她原本的工作，大家都开始互相写大字报。王老师想继续搞科研，于是就三番五次（她黯然说，现在回想起来，这很危险）去找党委书记，请求调到做人工合成胰岛素的组。
王老师体育极强，拿到过体操一级运动员证。当时，高中老师希望她能报考体育大学，但是她不乐意，想学理科。她笑着说，高中还组织了两场“帮助王志珍服从组织安排”的讨论会。上文写过，她出生于1942年，1964年大学毕业，这个故事估计发生在1957-1960。
附录：胰岛素相关的历史
首先，你需要知道
- 哺乳动物都有胰岛素
- 人、猪、牛的胰岛素非常类似：牛胰岛素和人胰岛素只相差3个氨基酸，猪胰岛素和人胰岛素只相差1个氨基酸。
- 1921年之前，糖尿病是绝症。
历史
- 1889，Oskar Minkowski 和 Joseph von Mering 在狗的胰脏移除实验中发现，其尿液中存在糖分，从而首次将胰脏与糖尿病联系在一起。
- 1920-1922，Frederick Banting，Charles Best，John Macleod，James Collip 从狗的胰脏中成功提取了狗胰岛素。Frederick Banting，John Macleod因此获得诺贝尔奖。
- 1951，Frederick Sanger测出牛胰岛素的氨基酸序列。他因此获得诺贝尔奖。
- 1964-1966，两个实验室同时做到了”人工合成牛胰岛素（无活性、不能结晶）“。
- 1965，中国做到了”人工合成牛胰岛素（有活性、能结晶）“。
- 1969，Dorothy Hodgkin用X射线衍射解析了胰岛素的三维结构。她部分因此获诺贝尔奖。
注
- Oskar Minkowski是数学家Minkowski的父亲。
- Dorothy Hodgkin是J.D. Bernal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