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 the Salk institute

注:本笔记部分来自CH14,部分来自克里克的一篇讣告Francis Crick’s Legacy for Neuroscience: Between the α and the Ω

主要人物

  • Francis Crick: 1916年出生,英国物理学家、生物学家。
  • Jonas Salk: 1914年出生,美国生物学家、医学家,脊髓灰质炎(会导致小儿麻痹症)疫苗的发明者。
  • David Marr: 1945年出生,英国理论神经科学家,计算机视觉之父。
  • Tomaso Paggio: 1947年出生,意大利理论神经科学家,David Marr的学生。
  • Christof Koch: 1956年出生,美国理论神经科学家,Tomaso Paggio的学生,李飞飞的老师。

搬迁

Your joys and your sorrows, your memories and your ambitions, your sense of personal identity and free will, are in fact no more than the behavior of a vast assembly of nerve cells…
—Crick (1994, The astonishing hypothesis: The scientific search for the soul.)

正如上一段话所展示的,克里克本人认为,意识只不过是一大堆神经元的活动。换句话说,完全客观,没有主观。当然,并不是所有科学家都认可这一点。

1976年,克里克和奥黛尔来到了加州的索尔克研究所。

索尔克是一位杰出的、功德无量的生物学家,他研究了许多疫苗,包括乙肝疫苗。乙肝疫苗后来被默沙东公司几乎是送给了中国。我感谢默沙东、也感谢索尔克。索尔克在美国人中家喻户晓、大名鼎鼎,但他却从未拿过诺贝尔奖,很多人为他鸣不平。

索尔克研究所离著名的UCSD(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很近,两者之间关系也异常紧密,索尔克研究所的教授通常在UCSD也有职位。克里克来到后不久,UCSD心理学系把他任命为adjunct professor,虽然克里克对于心理学知之甚少。

认知神经科学

在加州,克里克听说一个新学派自称认知神经科学。认知神经科学家的操作通常如下:

  • 孤立某种心理学过程
  • 对上述过程进行理论建模
  • 用计算机模拟去验证这个模型

只要计算机模拟的结果和实验结果有一些类似,它就被认为是一个有效的模型。(PS:据我所知,有关工作记忆的文章和克里克的说法非常类似)。克里克指出,很难相信认知神经科学家的模型是对的,因为他们把大脑视为黑盒子,完全不顾大脑内部是不是真的按照自己的模型工作。

克里克表示:

哲学上,这种观点类似功能主义(functionalist),即认为整体是重要的,而不去管系统的每个部分执行了什么功能。

把大脑看成黑盒子的观点在心理学家、认知神经科学家中非常流行,很多人甚至认为研究大脑不可能对心理学有任何帮助。

当你问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想时,他们通常会说,大脑太复杂了。我的回答是,如果大脑这么复杂,你把它看成黑盒子,只看输入和输出,忽略其中的过程,怎么可能探究清楚心理学?怎么可能探究清楚认知(把认知定义为人获取知识的过程)?怎么可能探究清楚意识?

我听到的唯一合理的回答是,在更高的层次上研究(神经环路、神经网络),比在神经元层次上研究更有可能发现一些新东西;仅仅只研究神经元,不可能搞清楚心理学、认知、意识。我同意这种说法,但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把神经元完全忽略,把大脑看成黑盒子。既然我们可以从多层次分析,那么我们就不要自断一臂。我们需要这样一种工具,能让我们一边精准地扰动系统的某个组成部件,一边精准地观察系统的表现,就像在分子生物学中那样。

我的哲学观点和功能主义完全相反。我认为,结构决定功能。想研究清楚一个系统的功能,我们必须研究这个系统的每个部分执行了什么功能。

Mendel, Morgan ,Fisher的经典遗传学,就是黑盒子。这期间也取得了不少成果,就像现在的认知神经科学一样。但是只有当经典遗传学和生物化学结合在一起,只有当我们去研究基因的实体、基因的结构,我们才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我很希望认知神经科学和理论神经科学(1988年的理论神经科学既包括Marr等人的工作,也包括Hinton等人的人工神经网络)能像经典遗传学和生物化学一样合流。

我同意More is different。当研究一个复杂的系统时,一个人不可能做出有价值的工作,如果他不站在更高的层次上。但是,我们也需要来自低层次的信息。

语言学

对于语言学,克里克认为

现代语言学是认知神经科学的一个分支。

之前的学者已经发现,猴子的视觉和人的视觉差别不大。但是猴子的语言和人的语言就……

研究视觉,猴子是很好的模式生物,但研究语言,没有任何模式生物,因为只有人类有如此复杂的语言。

现代语言学看似蓬勃发展,实则迟早碰壁。因为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语言和视觉一样复杂,但我们没有模式生物。如果大脑一直是黑盒子,我们不可能研究清楚语言。

语言学家,通常认为我的看法不可接受。

理论神经科学

对于理论神经科学(再次强调,克里克笔下的理论神经科学包括现在的理论神经科学、计算神经科学、人工神经网络),克里克当然也积极参与。

1979年4月,David Marr和Tomasio Poggio来到索尔克研究所,我们一起讨论视觉系统。

1988年,理论神经科学已经有了许多不同的流派,不同流派之间互相都不引用其它派的工作。

很多理论工作,都把神经元建模成unit(节点),节点组成复杂的图(也称为人工神经网络)。这样的图可以发挥某些功能,这些功能和心理学、认知神经科学有那么一丢丢的联系。比如说,很多人工神经网络可以学会算法。

1986年,一本著名的书出版了,Parallel Distributed Processing。这本书是人工神经网络的经典教材之一。这本书属于San Diego学派,理论神经科学的流派之一。这本书对于心理学、人工智能影响极大。

但是,这些unit显然和生物学并不相容:一个unit经常可以激活它的一部分下游神经元同时抑制另一部分下游神经元,然而,在大脑中,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至少在neocortex中很少发生。

Parallel Distributed Processing提出的back propagation算法是目前最强大的算法,但是它在神经生物学上几乎不可能实现。当然,它可以用在下一代高并行计算机上,只要能在硅片上做一些手脚。

意识

克里克决定自己的long-term interest是意识。但他也知道直接从意识入手太傻了。我自己有意识,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你也有意识,但是果蝇、线虫有没有意识就是一个open question。

克里克的第一个难题是选择研究哪种生物。他的好基友Sydney Brenner和Seymour Benzer分别选择了C.elegans和Drosophila,继续做分子生物学。克里克认为,哺乳动物、特别是灵长类,更贴合他的长期目标。

克里克的第二个难题是选择研究脑的哪个方面。克里克选了视觉系统,一是因为在各种感觉里人、猴子最依靠视觉,二是因为在各种感觉里视觉被研究的相对最透彻。

克里克悲伤地发现,心理学家、认识神经科学家、理论神经科学家都认为解决意识问题毫无希望。他们大多觉得研究意识是在浪费时间。

(我个人认为,神经疾病和精神疾病的患者,可能对研究意识很有帮助)

(我本科学物理。在物理中,物理学界通常很喜欢研究最理想、最特殊、最极端的情况。在特殊、极端情况下,我们才能发现普通情况下发现不了的东西。普通情况下我们通常啥规律也发现不了。神经疾病和精神疾病患者,就是特殊情况。阿兹海默症患者会渐渐丧失记忆,帕金森症患者会渐渐丧失认知能力,这两点都可以被理解为渐渐丧失意识,也许这两种患者会有助于我们研究意识)

Marr, Poggio, Koch

David Marr,计算机视觉之父,在剑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在此期间他结识了卡文迪许实验室的Brenner和Crick。随后,他来到了MIT当教授。

Tomasio Poggio,Marr的学生之一,在Max Plank Institute工作。

1979年4月,克里克邀请Marr和Poggio到索尔克研究所讨论视觉。三人经常在咖啡厅或者克里克的办公室聊上n个小时,俯视着风光旖旎的太平洋东海岸。三人不仅讨论视觉,也讨论整个大脑的功能。

Marr写过一本著名教科书,Vision。其中,Marr用对话的方式撰写它的最后一章。书中没有写对话者是谁,但是据讣告的作者所写,对话者就是弗朗西斯·克里克。

1978年冬天,Marr已经被诊断出白血病。1980年,Marr逝世,年仅35岁。他是克里克见证的第二位英年早逝的科学家,上一位是37岁去世的Rosalind Franklin。

在索尔克研究所,克里克的门永远敞开,研究生、博士后、特任教授、教授都可去找他讨论问题。Christof Koch就是其中一员。Koch是Poggio的博士后,他和克里克都对意识感兴趣。两人一起撰写过许多篇文章。

顺便一提,计算神经科学界存在一条著名的师承关系:David Marr->Tomasio Poggio->Christof Koch->李飞飞。

分子生物学和神经生物学

克里克十分希望把分子生物学的工具用到神经生物学中。

1999年,克里克召集一群科学家开会,包括Tom Albright, Ursula Bellugi, Ed Callaway, Rusty Gage, Steve Heinemann, Terry Sejnowski, Chuck Stevens, and Inder Verma。老克把他们聚到一个房间里,然后说:It was time to get serious.

2000年之后,新的工具快速地涌现,至少部分来自克里克的贡献以及他对初级学者的支持。

克里克指出,我们必须一边精准地扰动系统的某个组成部件,一边精准地观察系统的表现。

克里克逝世后一年,光遗传学诞生,部分实现了他的愿望。

曲终

2001年,克里克被诊断出大肠癌,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恐怕没有时间研究清楚意识了。2003年,他和Koch一起写了一篇文章,A framework for consciousness.

在克里克生命的最后几周,他转去研究claustrum,研究它的起源,它的分子生物学,它的神经生物学,它对意识的影响。奥黛尔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们已经在一起55年。

我想用讣告中的话结束这篇文章,结束这整个笔记:

Francis had existed between the $\alpha$ of DNA and the $\Omega$ of consciousness, and for a man who never believed in the afterlife, he had indeed achieved immortality.